夏日时长,午后最易怠倦。

  样貌清瘦的郎中揉着肩膀,换了半边脸睡觉,等到门口的脚步声到了案前,才抬起了脸。

  他睡眼惺忪里,视线只是在面容木讷的汉子身上扫了一眼,便落在了她身后的妇人身上,双眼顿时睁开几分,来了些精神,左右寻找见,猛然“啪”地打醒了身旁同样贪睡的童子:“去!提两包药来。”

  将手伸进袖子里的木青一顿,童子哈欠连天,撅着嘴拎来两包药,木青眼里不动声色地接过后,才轻轻敲击问诊的桌案。

  “什么事?”郎中肩膀一个激灵,连忙收回自己偷瞄的视线,上半身向后靠在椅背上。

  木青现在没心情跟他计较视线的冒犯,自顾自打开药包,说道:“这些都是最普通的外伤用药。”

  郎中见木青皱眉自觉坐正了身体,多瞧了木青两眼,言语间有些疑惑道:“你有些面生,不过你出去顺便拉个人一问就知道,我老李这间药铺开了几十年啦,药好,价低,从来都是良心药。从来都是卖的低价良心药。”

  “屁嘞,反正也吃不死人。”站在案前的童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既讨厌打扰自己睡觉的师傅,又讨厌随意缠开药包到时候还得自己来绑的木青,催生生地顶了一句,直接把郎中气的胡须起伏,狠狠地瞪了童子一眼:“屁股又痒了不是。”

  郎中站起身,伸手越过桌案要抓,童子小巧灵活直接躲到了木青的身后,伸出个小脑袋更是顶撞道:“师傅你还敢说价格低啊,最近光是这一包药就涨了好几倍价钱,但我还是只能三天吃一根糖葫芦。”

  郎中嘴里小兔崽子骂个不停,坐回位置上苦笑不已,再拿眼看向木青时,轻咳了两声道:“兄弟你也知道最近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吧。物以稀为贵嘛。”

  郎中这个铺子离那青云街不远,侥幸保存了下来,头两天,师徒两人听说青云街上那些店铺老板待在自家铺子里睡午觉都没有几个幸免,直接选择了大门紧闭。

  那一段日子,他就跟周围那些被殃及的人一样,愁得不行,自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但秩序恢复后不过半天,一切就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家这个药铺第一次出现人满为患的场景,当时他可是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没在那些熟悉的街坊邻居面前咧嘴而笑。

  有钱人受了伤,自然不会来他这座声名难扬的小庙,但光是这些颓丧着脸的穷邻居们,就让他头一次尝试了什么叫作,蚊子腿也是肉。

  这短短的几天,他可能卖出去了几年都不能卖出去的药,那钱更是数得手软。

  郎中摇摇头,得意地从这几天的光景中醒过神来,视线掠过木青身后的女人,笑着道:“听说杏林一条街那边那些药铺更狠,尽逮着有钱人宰,我这一包药不过半两银子,在那边至少得一两黄金。”

  木青目光微动,他和王叶青其实就是从那边过来,知道这郎中的话此时却是真的多。

  郎中这些年虽然医术只学了个皮毛从没有半分长进,但看人脸色拿药的本领早已纯熟,见木青听到这些后,依旧没多少情绪变化,坐直了身体:“难道你家里人有人伤得很严重,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如果是那样我还真没这个本事,你们也只能认栽,去那边被宰了。”

  说着郎中满是遗憾地看着木青以及……她身后的王叶青。

  王叶青当然也易了容,但就算只剩下她往日六七分姿色的面容在搭配上她这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线,依旧让这郎中移不开目光。

  感受到来自这郎中偷偷摸摸却越看越上瘾的目光,她虽然答应了让木青一人出面,还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木青易容后木讷的脸部线条这个时候才松动一丝,拿出袖子里的单子,闷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进了药铺不问诊就卖药的,这单子上的药你照着抓就行。”

  郎中老脸一红,讪讪解释道:“虽然早看出了公子面生,但要知道这些天死伤了不知道多少人,我这不是下意识地就以为你跟他们一样了吗嘛。”

  出了药铺大门之后,木青被午后**的日光射得眯起了双眼,他和怀风花保持着默契没有说话,直到进入一条僻静小巷,确定无人跟踪后,怀风花才出声问道:“还要去那边看看吗?”

  “就不去青云街了。”木青摇了摇头,声音里有一丝郁结:“夫人你不是确定了吗?”

  王叶青点点头:“刚才这家药铺应该是离青云街最近的一家。”

  “就算不是也不重要了,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这里外伤药卖得如此紧俏,想来受到波及的人比预料得要多上许多。”

  小巷里木青在前,王叶青在后。王叶青加快两步,和木青并肩而行,平静问道:“你是在自责,觉得自己害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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