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三十章 县祭审案(2/4)

小说:一品仵作 作者:凤今 更新时间:2023-07-04 14:25:29
  

  “怎么着?真睡了?”

  “案子不审了?可就剩半个时辰了!”

  “你们说……木县祭是不是心有不忿,才行事如此荒诞?”

  “若真如此,那木老家主保荐他参选神官,必有他图。”

  萧长老脸色铁青,唤道:“贾接引!”

  景子春急忙起身,苦哈哈地安抚,“长老稍安,还有半个时辰!呵呵,半个时辰!”

  可半个时辰说快也快,眼看着日晷上的时辰指向巳时三刻,再过一刻就要到午时了。

  张庄的村民们已然跪得双膝肿痛、额上见汗,全都有些跪不住了,可县祭不喜吵扰,他们又不敢吭声,只能心中叫苦,继续熬着。

  姜长老笑岔了气,指着下方道:“还以为木县祭真是审案时不喜吵扰,闹了半天,他命百姓噤声是为了好眠?”

  “贾接引!这这……老夫不管了,回到中州,你去跟木家主解释吧!”萧长老盛怒之下撒手不管了。

  “是是!”景子春一边儿装孙子,一边儿瞅向暮青,恨不能随手抓个物什扔下去把她给砸醒,可又不敢,直把自己给急得五内欲焚。

  距午时已剩不足一刻了,这姑奶奶怎么还不肯起?再不起,此案还审得完吗?

  然而,就在众皆以为暮青要睡过头的关头,忽见其动了动。

  这一动,真可谓如盼星月一般,阁楼上的窃窃之声霎时间止住,四面八方无数目光一齐定住了高台。

  “……嗯?什么时辰了?”暮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展了展双臂,伸了个懒腰。

  “回县祭大人,离午时还、还剩小半刻。”门子心惊胆颤地回着话,头都不敢抬。

  州衙内前所未有的安静,怜悯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此时已没人认为案子能审结了,只等着看暮青惊觉睡过头后的懊悔无措之态。

  “哦。”暮青并未无措,也未懊悔,她看起来还没睡醒,瞧见张庄的村民时似是愣了一愣,仿佛这才想起法桌前还跪着一群人,随口问道,“怎么还跪着?都起来吧。”

  村民们险些绝倒,心道:不是您让我们跪着的吗?命人跪着之后,大人您就睡大觉了,没您的恩赦,谁敢起身?

  但这一肚子的嘀咕没人真敢说出来,村民们揉着双腿艰难地站了起来,到了这时辰,谁也不想丢鸡的事了,只想着先救自个儿的腿。

  可谁料想,就在众人谢恩起身之际,暮青忽然执起惊堂木来重重地往法桌上一砸!

  啪!

  州衙内静得太久了,之前落根儿针都能听见,此时惊堂木这么一响,当真如一道天雷炸开,其威惊魂慑魄!

  暮青厉喝道:“偷鸡贼也敢起来?!”

  噗通!

  话音方落,只闻一道闷声,人堆里仿佛塌了个洞,有一人下意识地跪了下来。

  村民们呼啦一下子散开,那下跪之人登时便被显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张大年!

  张大年懵着张脸,看客们也同样懵着,不待众人琢磨过味儿来,张大年便已崩了心防,开始叩头招供了。

  “县祭大人饶命!小人是一时糊涂,小人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是光棍儿一条,家里老娘逼得紧,可又没钱娶媳妇儿,小人就动了歪主意,想着偷几只鸡去卖点儿钱。村人丢鸡之后,起先都怀疑是张麻子偷的,小人索性就趁着张麻子外出与人赌钱的机会溜进他家,把鸡骨头埋到院子里,又在他家门口洒上了鸡毛……小人做了错事,小人知道,可卖鸡的银钱小人都没动,用布包着藏在家中的房梁上,小人愿意归还银钱,还望大人开恩,轻判小人!小人家中尚有老娘,如若断手,下半辈子岂不是要让老娘伺候小人?”张大年连连叩头求饶。

  暮青面色甚淡,冷笑道:“你既知窃人财物要斩断双手,嫁祸于人之时怎无不忍之心?本县早时给过你机会,可你不肯悔改,仍在嫁祸他人,而今自现原形方知求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张大年哑口无言,心道听这意思,县祭大人莫非早知鸡是他偷的了?

  这时,暮青张口判道:“案犯张大年,偷鸡谋财在先,嫁祸于人在后,不知悔改,其心可诛!念其肯归还赃银,偷窃之罪便酌情从轻!但斩手之刑可免,嫁祸之罪难饶,理当依律判处,以儆效尤!同村之人张麻子,虽与偷鸡案无关,但其好赌成性,欠债不还,非礼妇人,为祸一村,不罚不足以平民怨!判其拘役一年,待偿清张五一块白薯、张小六三十文钱及其他欠债之后,再依律追其非礼之责!”

  “……啊?”这下子换张麻子傻了眼,“县祭大人,这这这……怎么连小人也……”

  这审的不是偷鸡案吗?偷鸡贼又不是他,凭啥他也被判了?

  梆!

  这时,梆声响起,午时已到,州试结束。

  暮青起身理了理衣袍,朝阁楼上一礼,“下官大安县县祭木兆吉,业已结案,恭请三司裁审。”

  说罢,不待三司回话,她就头也不回地下了高台。

  张老汉直至此刻才回过神来,激动地领着张春子等村民叩头相送:“草民们谢县祭大人为民做主!”

  看台上,人声激越如雷!

  “奇了!这案子竟审结了?”

  “木县祭早知偷鸡贼是张大年?怪不得敢睡大觉!可怜我这一把汗哟,捏了大半日!”

  “哎哎哎,你们发现了没?木县祭审案没请神证!头一回听闻案子还能这么审的,真绝了!”

  “木县祭竟把那张麻子也给判了,一桩偷鸡案,罚了俩无赖,张庄的村民真是好福气,头一回听闻民不告,官自给做主的。”

  “谁说不是呢!”

  要说无赖,市井百姓哪个没碰上过?今儿丢一块白薯、明儿丢一把谷子的事谁家都遇见过,且不说有没有那精力天天去告,就说像张五丢了块白薯这等芝麻大点儿的事,书铺压根儿就不给写状子,也不敢拿这点儿事去麻烦县庙,故而吃了亏,多数时候只能自认倒霉,谁能想到会有位县祭如此有心,把无赖自招己罪的事儿都听在心里,判了偷鸡贼,又回头来判无赖,把本非应考的案子都给判了,连区区小事都肯为民做主。

  偷鸡案原是再小不过的案子,起初没人愿意看,甚至盼着早些审结,而今案子审结了,却又觉得精彩至极,回味无穷。

  而此时的阁楼上仍然无声,风穿廊而过,廊中似有暗潮涌动。

  木兆吉果非草包,但其深浅仍叫人看不透,比如他何时看穿张大年就是偷鸡贼的,又比如他为何以巧计断案而不请神证?

  萧、姜两位长老分出了高下,却没了争吵的闲情,二人望着木兆吉走入公堂的背影,各有所思。

  众人之中,唯有景子春恨不能叫好!他虽不知这姑奶奶是怎么看出案犯是张大年的,但英睿皇后不愧是英睿皇后,偷鸡案都能审得如此精彩,想不服都不行。

  这时,暮青进了公堂,藤泽起身相迎,抚掌赞道:“木兄巧审偷鸡案,真令人拍案叫绝!”

  “过奖。”暮青入座,门子奉了茶来,她端起茶来就喝,毫无闲谈之意。

  藤泽对她的冷淡已经习惯了,于是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木兄解惑。木兄似乎早知那贼人是谁,不知是如何看出来的?”

  话虽问了,暮青却不一定答,藤泽抱着撞运气的心态等着,没想到暮青竟开了金口。

  “打一开始。”暮青头也没抬地道。

  “打一开始?”藤泽回想了一番问案时的情形,却仍想不通其中的关窍,见暮青没有多言之意,不由一笑,起身作了个揖,诚心问道,“在下愚钝,还望木兄赐教。”

  暮青心如明镜,此人赐教是假,试探才是真,他是看她审了一场案子,仍然摸不透她的深浅,故而明着来问了。

  “一开始,我问那二人可是嫌犯,张大年点头说:‘小人是张大年。’而张麻子说:‘小人是张麻子,可小人不是嫌犯。’”破天荒的,暮青竟未拒答,只是懒得言尽,仅复述了审案之初的一番言语,叫藤泽自己思量。

  藤泽细一思量,茅塞顿开,望向暮青时,眼中的明光忽似剑芒一挑,复又一收,作揖叹道:“木兄心细如发,在下佩服!”

  暮青低头喝茶,不搭理恭维之言。

  藤泽的目光却深深地锁着她,接着道:“即是如此,在下就又有一事不明了。木兄既然断讼公明,为何量刑时却又那般含糊?嫁祸和非礼之罪,木兄只道依律判处,为何如此含糊?”

  “刑统律例繁杂,背不上来。”暮青自认为这是句大实话,故而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藤泽却愣了半晌,回神之后放声大笑,笑罢摇头说道:“木兄可真是……在下对木兄真有相见恨晚之感,如非眼下不是时候,真想与你义结金兰!”

  嘴上说着这话,藤泽的目光却似深潭——州试这等场合,小案比大案难审,审不清楚必取其辱,审清楚了理所应当,故而算得上吃力不讨好。可这一桩偷鸡案,愣是叫木兆吉讨了好彩,从一开始法眼识贼,到州试上公然大睡,再到那令人叫绝的拍案一怒,若说此人是个草包,他绝不相信!可此案审得精彩,却判得含糊,此人智计过人,却又糊涂过人,那不熟刑统之说也不知可不可信。他方才本想借那几问之机刺探木兆吉的深浅,却发现他不答话还好,答了反倒叫人看不透了。

  藤泽审视了暮青一阵儿,见她稳稳当当地喝着茶,忽然便欺近她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木兄方才当真睡着了?”

  暮青抬起眼来,似真似假地道:“不养足精神,怎么看藤兄审案?”

  藤泽一怔,随即笑意深了些许,颔首应道:“好!定不负木兄所望!”

  ……

  一个时辰说快也快,午时一过,庆州最后一场州试开考。

  藤泽信步行出公堂,天青云淡,画柱朱瓦,真真儿衬得人如玉树,丰神俊朗。

  藤泽乃藤族族长的嫡长孙,图鄂当今的两大才子之一,不仅出身尊贵,他担任永定县县祭的这几年里更是颇得民心。此番神官大选,藤泽掌权的呼声颇高,一入座,州衙内就静了下来。

  公堂内,暮青把茶盏搁去一旁,等着听藤泽审的会是桩什么案子。

  藤泽审阅案卷同样颇快,也就一刻的工夫,他便将案卷一合!

  庆州百姓把心一提!这么快?不会又是桩偷鸡摸狗的案子吧?

  这时,却听藤泽沉声道:“尸体何在?抬上前来!”

  尸体?

  看客们无不怔住,州试择选的案子皆为疑案,发于数月之前,纵有命案,死者也早已安葬,哪能见到尸体?

  可皂吏竟应是而去,少顷,果然抬来了一具尸体!

  尸上盖着白布,打公堂前经过时,一只黑紫的手从白布下露了出来,那手紧握成拳,手臂上花纹密布,打眼一瞧,颇似篆文!

  “……”雷击纹?

  论验尸,暮青的经验是何等的过人,一眼就认出了尸身上的雷击纹,但正因如此,她反倒生了些许疑色。

  这时,看台上已经骚动了起来,庆州百姓虽不解为何此案有尸可验,但无人不爱瞧这热闹,一时间,后方不乏起身张望的,人潮往前推了推,又推了推。

  只见皂吏将白布一揭,一具赤身男尸赫然现于人前!男尸头发散乱,面目灰黑,一时间看不出是谁,只见其遍体焦黄,喉咙至前胸上花纹密布,似藤非藤,似字非字,鬼雕神刻一般!

  “……啊?那那那、那是……天、天书!”

  “神罚!神罚呀!”

  看台前方的百姓忽然指着尸体惶恐地喊了出来,人潮顷刻间便低了下去,山呼祖神之声,声声震天。

  藤泽来到尸旁,面色肃穆,提袍而跪,九叩之后缓缓平身,竟然当众验看起了尸体。验尸乃是贱役,神庙里有验官专门负责此事,贵人们从不近尸身,藤泽竟亲自验尸,见者无不诧异。只见他沿着尸体的颈部、前胸和手臂逐一察看,这些部位皆有天书文字,与其说他在验尸,倒更像是在研看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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