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二十七章 神权之国(1/4)

小说:一品仵作 作者:凤今 更新时间:2023-11-07 11:02:38
  嘉康二年三月初一,清晨。

  赶往边境迎驾的南图军在国境线附近的山坡下发现了千余战马、数辆囚车和遍地的刀兵。马有死伤,刀有折损,囚车空了,就是没有一具人尸。

  南图军在战马的蹄铁和刀兵的柄首上皆发现了“神甲”的官烙,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钦差急忙命一队礼兵奉国书越过国境线,到南兴的边境小城泰安县报信。

  新上任的岭南节度使还在泰安县督监边防,见到国书和使节顿时惊跳上马,马不停蹄地赶回国境线上,一看见山坡下的情景就揪着南图钦差的衣领子问道:“这他娘的怎么回事?!你说!”

  南图的钦差被骂懵了,“节度使大人,我等刚到,怎知出了何事?贵国英睿皇后殿下要出国境,难道贵国未派大军护驾?”

  乌雅阿吉骂道:“放屁!小爷亲自率兵护送的,出国境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出事?”

  南图的钦差着实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觉得这遇刺的场面古怪得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一支千余精锐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他有心与南兴的节度使互透一下口风,好速速判断出两国贵人的生死去向,却不料乌雅阿吉是个阴沉多疑的性子,竟盘问起他来。

  “南图国君病重,这国书不会有假吧?上回遣使送来的国书里可没说会派兵马仪仗迎驾,时隔数月才想迎接,这其中该不会有啥阴谋吧?不然怎么你们事先不递国书,要来了才递?而且我们皇后殿下偏在此时遇刺,战场又显得如此古怪?”

  南图的钦差一听这话差点吐血,可又有苦不能言。没错,迎驾的事按规矩的确应该先递国书,可提前递交,岂不是给三殿下应对此事的机会?且皇上病重,国书还真是出自左相大人之手。

  但阴谋归阴谋,嘴上自不能承认,于是南图的钦差把脸色一沉,义正辞严地表示这是诬蔑!是泼脏水!是最严重的挑衅!

  乌雅阿吉蔑笑一声,态度张狂地问候了左相盘川的祖宗十八代,并表示我们皇后殿下是在南图境内失踪的,你们推卸不了责任,奉劝你们在事情传到我国朝中之前,把我们皇后殿下完好无损地找出来,如若不然,那就等着天子一怒,血染河山!

  南图和图鄂都在权力更替的紧要时期,禁不住边线战事,这话简直是**裸的威胁!

  南图的钦差怒不可遏,但尚未理智尽失,起先他只是觉得战场古怪,如今倒觉得南兴官员的态度也很古怪了。按说英睿皇后失踪了,南兴人应该更急才是,可这位新上任的岭南节度使竟只责令南图寻人,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这其中莫非有何隐情?

  莫非……嘶!

  这钦差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是啊!英睿皇后是何许人也,这战场如此古怪,莫非是她事先料到左相大人会派兵马前来迎驾,故施此计,意欲骗过南图大军?

  假若如此,那神甲军能藏匿的地方只有两处——南兴境内亦或神脉山中!

  假如神甲军已进入了神脉山,那岭南节度使应该怕南图大军寻人才是,可现在却催促他们寻人,这于理不合,只能说明英睿皇后和三殿下不在神脉山中,而是尚在南兴境内!这定是调虎离山之策,神甲军假作遇刺失踪,意图诱骗南图兵马折回,沿路搜寻,待南图大军离去之后,神甲军便不必再担心后有追兵,而是可以尾随他们前往都城,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岭南节度使不急了。英睿皇后并非失踪,而是待在南兴国境内,在南兴大军的保护之下藏了起来,岭南节度使心知凤驾安全无虞,自然不急。

  呵!真是好一出遇刺的戏!

  南图钦差心里冷笑,又暗暗庆幸乌雅阿吉不擅使诈,不然可真要中计了!

  “谷将军,你看此事……”南图钦差假装要于领兵的将领商议,于是将人拉去远处,一番嘀咕,忽然将话音一扬,“将军说的是,那就有劳将军率将士们四处搜寻了!”

  那姓谷的将领拱了拱手,随即懒洋洋地跨上了马,手一挥,带着千余人拖拖拉拉地走了。

  南图钦差回到坡上,皮笑肉不笑地道:“节度使大人,谷将军已率大军速去搜寻了,请节度使大人放心,贵国皇后殿下是在我南图国内遇刺失踪的,我国朝廷绝不推脱责任,下官这就命余下的大军在此扎营,寻不到皇后殿下的下落,绝不班师回朝!”

  皇上病重,三殿下奉旨回国,已在岭南耽误了好些时日,他想藏那就藏着,倒要看看熬到最后是谁沉不住气!

  或许,就这么耗着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耗到皇上驾崩,大殿下登基,岂不更妙?总比迎英睿皇后和三殿下回朝搅动风雨要好得多。

  方才,谷将军已率人回都城报信了,在左相大人的手谕传回来之前,他就在此扎营静待,不走了。

  南图钦差得意地看着乌雅阿吉,果见乌雅阿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乌雅阿吉目藏凶光,内心却骂了一句!

  ——傻帽儿!

  *

  神脉山蜿蜒千里,形如卧龙,大图国人自古便将此山视为龙脉,故得此名。

  而今,神脉山却如一把巨大的镰刀将大图国拦腰斩断,成为了南图和图鄂的国界山,以此山为界,皇族、神殿各治其国。

  日似盘盂,草木葳蕤,神脉山脚下的老林里,一块山石轰隆而开,青苔震落,群鸟惊飞,石间沙土簌簌落下,数道黑影自洞内纵出,掠入树端,少顷,几道咕声传来,洞内这才陆陆续续地走出人来。

  云老一出来就环顾了四周一眼,见洞旁立有一块神碑,这才松了口气。密道内幽长逼仄,墓道似的,行走其中,憋闷之感着实熬人,所幸洞内真无岔路机关。

  “慢些。”这时,巫瑾的声音传来,云老转过身来,见巫瑾和暮青结伴从密道中出来,行至密道口,巫瑾一抬衣袖,遮了暮青头顶的日光。

  日光细碎,公子如玉,暮青一身乌袍负手而出,立在斑驳的袖影里,凛凛英气,锋锐逼人。

  一名侍卫从树端跃下,就地跪禀道:“启禀皇后殿下,大军此刻身在神脉山脚下的老林里,林外未见南图兵马。”

  “大军急行,你们小队戒备后方,一个时辰一报。”暮青说罢,转头问巫瑾,“大哥,使节团中可有向导?”

  巫瑾见暮青已适应了山中的光线,便将袖子放了下来,转身看向景子春。

  景子春禀道:“回殿下,子敬识路。”

  “哦?”巫瑾有些意外。

  “启禀三殿下,下官是猎户人家出身,年少时家住神山脚下,熟知山路。”方子敬恭敬地禀道。

  巫瑾随即了然,使节团里云老德高望重,景子春、木彦生等人皆是豪族子弟,这一路走来,方子敬谦卑寡言,的确显得无足轻重。他若是士族出身,即便官位比人低几品,处事上也无需如此作低,原来是寒门子弟。想来如非他熟知山路,这出使的差事也落不到他身上。

  “那就有劳方大人了。”巫瑾温和地朝方子敬施了一礼。

  方子敬吓了一跳,急忙避让回礼,“不敢当!下官自当尽力!”

  说罢,他便匆匆地头前带路去了,步伐快得跟身后有虎狼追他似的。

  ……

  时值阳春,神脉山中闷热潮湿,古木参天。方子敬率领一队神甲侍卫在前驱虫开路,暮青、巫瑾及南图使节团众人跟随在后,木彦生、端木虺等左相党羽被押在后方,因几人眼前蒙着黑布,故而大军在山中行进得并不快。

  奉命侦查的神甲侍卫每个时辰前来奏报一回军情,直至傍晚,后方也没有南图追兵进山的迹象。

  天擦黑时,方子敬将大军带到了一条溪边,溪水清浅,前有石滩,侧有崖壁,崖下立有一块神碑。

  方子敬道:“启禀皇后殿下,三殿下,天色已晚,大军今夜可在此露宿,明日过河而上,以今日行军的脚程而言,微臣估摸再走五日才能见到人烟。”

  大军虽然弃了车马,但神甲侍卫们身上都背着干粮,撑个四五日不成问题。因前后三五里皆有卫哨,暮青便命人生了火,众人围火而坐,就着干粮清水就是一顿。

  此前,使节团出使南兴的路上一直由地方州县的驿馆盛情接待,就是随军平定岭南的日子里,三餐规格也不曾降过多少,像今夜这般啃干粮还真是头一遭。

  军中的烙饼干硬得很,但胜在充饥,暮青从军西北的路上就吃这烙饼,她习惯了,却苦了使节团众人。

  云老年迈,牙口不好,景子春也是锦衣玉食惯了,啃了两口烙饼就脸色发苦。倒是巫瑾无甚嫌弃之色,细嚼慢咽,仿佛嚼的是山珍海味,饮的是琼浆玉露。

  暮青率先吃罢,目光在使节团众人手里那些没啃两口的烙饼上扫过,淡淡地吩咐道:“伐竹为器,煮饼吃吧。”

  使臣们一听,无不松了口气,仿佛早就盼着这话了,只是暮青没发话,愣是一直无人敢提。

  云老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不由隔着篝火打量暮青,苍老的眼里仿佛藏着一团野火,炎盛灼人。

  也不怪他们畏惧凤威,一路走来,步步是险,这女子的奇智大勇使臣们亲眼所见,怎能不敬不畏?就连他自己,当初得知那计审敌策的神甲少年竟是闻名四海的英睿皇后时,也是吓了一跳。

  如此大事,三殿下竟瞒了他半路,直到大莽山一役之后,神甲军要前往仙人峡与英睿皇后里应外合擒杀岭南王,三殿下才道出了实情。

  三殿下不信任他,即便对子春也不见得信重不疑,英睿皇后的容貌与圣女颇为相像一事,三殿下对子春都一直说是巧合。

  可……当真只是巧合?

  三殿下此番回国,非用奇谋难成大事,而英睿皇后恰恰智勇无匹,擅出奇谋,有她相陪,三殿下理应如得神助才是,可为何越是这么看着英睿皇后那颇似圣女的眉眼,他心里越有隐隐的不安呢?

  “云老大人可是有何话说?”暮青往篝火里添了根树枝,淡淡地问道。

  云老醒过神来,急忙咳了一声,搪塞道:“哦,倒也没什么,老臣只是在想……为何没有兵马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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