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父亲当年选择的缘故了。」甄睛念及此处,心绪未免没有复杂。

  太上皇在位时好大喜功,曾六次南巡,甄家作为金陵体仁院总裁管领江南三大织造局,接驾的重任自然落在头上。

  前后一共接驾四次,为了体面风光,自就留下不少亏空来。

  正如《红楼梦》原著所载,独甄家接驾四次,却是拿着皇帝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

  至于扬州盐商,也曾捐输过不少银两,而彼等与甄家在生意上多有往来,甚至扬州运司藩库结余的银子,每年都要定例借送给甄家。

  这就是,江南盐务的水深不见底之缘故,哪怕是崇平帝都在据量、权衡。

  「我的好妹妹,他们要查账,可这些陈年旧账,原就是一笔烂账怎么经得查?」甄睛拉过甄雪的胳膊,低声道:「可现在宫里的父皇,听了贾子钰还有那些文官儿的撺掇,这是要动真格了,可家里当初也是为了宫里落下亏空来,这他们不能不认账吧?」

  其实这话说的对也不对,江南甄家虽有不少银子花在上皇南巡上但也不少往自己兜里捞银子。

  甄家与上皇,犹之乎赖家与贾家。

  「可王爷已出京查边,没个三五月回不来,纵想使力,也鞭长莫及,既然朝廷要查盐务上的事儿,这是煌煌大势。」甄雪凝了凝秀眉,柔声道。

  甄晴道:「妹妹,我是这般想的,能否让妹夫,给江北大营的裕四叔写封信。

  「写信?」甄雪心头一惊,皱眉道:「姐姐要做什么?」

  甄睛笑了笑,道:「妹妹莫慌,想哪儿去了。」

  因为陈汉是从南伐北,在开国初期曾在金陵定都过一些年头,是为南京,南京除有守备成卫,另有两支大军屯驻江南、江北两大营。

  江北大营屯驻扬州,大约有三万兵马,江南大营则屯驻在南京孝陵卫,有六万兵马。

  但如今陈汉兵制败坏、腐朽,江淮之地的两营兵,能有多少实额,其实也难说。

  江北大营的统兵将领,正是北静王族叔水裕,其人官居检校江北大营节度使,这也是北静王身为四王八公之一的底蕴,诸省亲旧部将。

  至于江南大营,并无节度使,军权军令更为复杂,除受两江总督以及南京户部支取钱粮、饷银外,将校人事则归南京兵部和神京五军都督府共辖。

  「大姐,你写信要做什么?」甄雪面色微变,凝眸问道。

  楚王妃甄晴笑了笑,抚了抚自家妹妹的手,柔声道:「妹妹不必惊疑,就是齐昆南下巡盐,如果剿补两淮盐枭,势必要调江北江南大营,提前打个招呼而已。」

  甄雪闻听此言,心头有些不落定,低声道:「姐姐,等王爷回来,我和他说说,再作计较。」

  心底幽幽一叹,家中落下这般大的亏空,迟早要被清查,这池浑水,王爷如何好趟?

  但甄家如有事,她这个北静王妃也做不安生,还有王爷原和楚王原有一些往来。

  「也行。」甄晴点了点头,应允下来,旋即又道:「另外还有桩事,我也很是发愁,王爷观政数年,只在兵部做着琐事,前段时日兵部侍郎邹靖随李大学士赴北,王爷原想就此掌着部务,托了人上疏,却被父皇否了,现在工部出缺儿,王爷去了宫中,求着上皇帮着督造皇陵,也不知这桩事儿,能不能成。」

  此刻,楚王就已去了大明宫,打算自请督造皇陵。

  「督造皇陵?」甄雪凝了凝眉,讶异道:「此事,圣上会应允?」

  「总要有一位藩王来操持此事罢,我听说老大也在宫里,只怕要抢这桩差事。」甄晴低声道。

  「老大,齐王?」甄雪凝了凝眸,低声道。

  甄睛笑了笑道:「什么齐王,他现在是齐郡王,上次削得爵位,还没恢复过来呢,说来还是那位贾子钰的手笔。」

  说句不好听话,如果崇平帝驾崩,不留遗诏,那齐王许就因郡王爵位,并无克承大统的资格。

  甄雪面上现出思索,轻声道:「我是听说有这么一桩事儿,好像上次贾家人流放,齐郡王还去送了?」

  「忠顺王其实也去送了,不想乐极生悲,现在风水轮流传,人家亲自督办他的案子。」甄睛冷笑一声,旋即低声说道:「妹妹,你说这贾珩,他与齐王不对付,现在又与咱们家不亲近,按说两家还是老亲,他不会是……那魏王吧。」

  甄雪柔声道:「姐姐,我又不是贾子钰,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甄晴点了点头,道:「说起魏王,昨个儿巴巴的跑到恭陵,听说早儿还得了重华宫的赏儿。」

  「他原是嫡子来着。」甄雪柔声说道。

  虽不想牵涉到自家王爷,但听着自家姐姐说着这些是非,也有几分意思。

  「什么嫡子,如不是当初,轮也轮不到……」甄晴柳眉倒竖,冷声说着,只是说到最后,有些顾忌,顿住不言。

  当初,还在潜邸之中的崇平帝,纳的雍王妃,流过两次产,后来郁郁而终,至此雍王一直未有正妃。

  因为齐王生母地位低微,只是夫人位格,又去世的早,就成了庶子

  至于楚王,生母虽是侧妃,但也去得早。

  崇平帝将后来居上的宋皇后扶正,换句话说,魏王和梁王原也是庶出。

  相当于一开始诸子都是庶出,结果就因魏梁二王子凭母贵,突然成了嫡子,自然诸子心有不甘,而崇平帝又对嗣子储君悬而不立,这就愈发给了人念想。

  而就在姐妹二人议事时,重华宫中也上演着爷慈孙孝,其乐融融。

  齐王陈澄已在体和殿中,围拢着上皇隆治帝病榻跟前儿,面带关切道:「皇爷爷,身子觉得如何了?」

  「今个儿好多了。」太上皇坐在床榻上,打量着齐郡王,低声道「澄儿,你也别苦熬着,都饿瘦了。」

  不远处的冯太后,看了一眼自家大孙子,不知葫芦里又在卖着什么药。

  宋皇后同样警了一眼陈澄那张胖乎乎的脸盘儿,

  暗道,就一天没吃饭,还能饿瘦?

  陈澄叹了一口气,愁闷道:「没想到出了这么一回事儿,王叔他好端端的,非要……」

  说着,觑见太上皇的脸色似有不虞,连忙改口说道:「皇爷爷,你也别气了,气坏了自己身子,也不值得。」

  太上皇叹道:「人逢七十古来稀,我自个儿的身子骨儿,自个儿清楚,也该考虑身后之事了,现在吉壤坍塌,还是要加紧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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