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州道,明月府,谢府。

  书斋里,有个醉醺醺的男子正边看书,边饮酒。

  他打着酒嗝,脸上酡红,几缕糅杂了花白的鬓发正垂落下来,而显出些微沧桑的模样。

  “启禀老爷,那位五品的西门公子已经等您很久了...”门外有书童汇报。

  男子脸色露出醉醺醺的笑意:“哦,知道了,马上来,马上来,嗝儿...哈哈哈...”

  没人敢相信,这男子居然是瀚州节度使——谢建安。

  谢建安醉酒,读书,这本已失去一道大节度使的风范。

  而若是凑近了去看,便能发现他看的是书简直......不堪入目,竟都是些妙手丹青的春宫。

  任何人都会感慨一句,这什么狗屁节度使?

  但谢建安却看得津津有味,然后笑眯眯道:“小武,下个月再随我去县里走走,我想再纳五房。”

  名叫小武的书童有些无言。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哭唧唧的声音。

  “老爷,老爷~~~”

  声音渐近,伴随着香风卷入这庭院。

  小武只是闻香便识得这是四夫人。

  四夫人乃是老爷年初新纳的妾室,很是得宠,在今年将之前的三夫人和二夫人挤了下去,以至于那两位夫人都待在了“冷宫”。

  至于大夫人,则是谢建安的发妻,只惜在二十年前已然病故。

  病故之时,谢建安才接任节度使,境界也才是七品巅峰...

  而现在,他则已是五品了。

  五品与普通女子,甚至是六品都再难诞下子嗣,所以老爷也只有三个孩子:谢峰,谢薇,谢瑜。

  不过,老爷的兄弟不少,所以谢家人其实也不少。

  “老爷~~”四夫人哭着跑入,道,“老爷,我管不了小瑜儿了。她竟带着那位西门公子入了内宅,说要请他沐浴。

  她一個未嫁的女子,竟做出如此之事,我谢家脸面何在啊,呜呜呜。”

  四夫人身后还随着一个面色沉稳的大汉,这大汉正是方同。

  论实力,方同甚至在这位节度使之上。

  窗口,谢建安招了招手,道:“老方,你和我说,怎么回事?”

  方同不偏不倚,便把现场的事儿说了一遍。

  四夫人在旁添油加醋。

  谢建安道:“这招婿是老祖安排的,夫人你就别闹了。”

  四夫人听到“老祖”,顿时一愣,可似是心有不甘,欲言又止。

  谢建安继续道:“夫人,若是合适,他俩迟早做夫妻,先请一次沐浴又怎么了?你和我不还经常一起沐浴?”

  四夫人脸顿时“刷”一下红了,轻轻呸了一声,道:“在这儿说这个干嘛?”

  谢建安双眸露出色色的表情,嘿嘿一笑,然后又继续问了方同几个问题,在得到回答后,他忽地起身,在书斋里倒腾了几下,取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玉葫芦,然后交给方同道:“老方,这葫芦里有一滴四品血,放到咱那位未来姑爷的洗澡水里。”

  方同接过葫芦,恭敬应了声:“是。”

  谢建安笑道:“想入我谢家,自当验明正身,若是靠着鬼域伎俩,那可怪不得我们了。”

  笑罢,他一挥手,道:“老方你速去,我去向老祖汇报,若出了事儿,有老祖在,便可镇压。”

  说完,他屁颠屁颠,满脸讨好笑意地往宅院深处跑去。

  方同也急忙转身。

  他在府中久矣,自然知道世间存在着利用恶鬼道具的变化之术,这些变化之术林林总总,骇人听闻。

  只不过......一滴四品血便可验明正身、戳穿一切变化之术。

  这世间,一个人只会有一种相貌,而若是有第二种,那便是用了恶鬼道具。

  这位西门公子是,天子自然也是。

  ...

  ...

  片刻后。

  方同出现在了谢瑜身侧,他只是晃了晃手中的玉葫芦,谢瑜就明白了。

  谢瑜知道这是测试“她未来夫婿”的四品血液,但这血液原计划是在擂台战结束后,在新婚宴前夕再对那“准新郎官”使用的。

  这算是最后一道测试。

  可现在,爹直接拿出来,岂不是意味着爹只是听方主管说了说,便认同这位西门公子了?

  谢瑜有些诧异地轻声问:“他那一刀,果真厉害?”

  方同道:“三小姐,千真万确。”

  他叹道:“只是那一刀对力量的使用已经太过出神入化,别说小姐了,就是寻常五品都无法看出其中奥妙...方某侥幸于刀道悟得一二,这才能辨别。否则就是真神当前识不得,要惹人笑话了。”

  “真神?”谢瑜再度诧异。

  方同道:“他的刀法,在用刀人眼里,就是真神。不可思议,不可达到,静如寻常,却藏深渊......”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憧憬,然后又缓缓摇了摇头,将玉葫芦拧开。

  滴答...

  一滴灼热的血倒入浴桶之中。

  温热的水汽轻轻升腾着,血液化作游丝散开。

  谢瑜取了旁边的红莲花瓣,一捧捧儿地挥洒而下。

  红莲浮水,散出一股淡淡的花香。

  谢瑜这才叫了丫鬟,令搬着木桶去了侧屋。

  李元让丫鬟离去,继而嗅了嗅鼻子,然后解衣入水。

  ...

  ...

  谢府深处。

  谢建安拜在一座庐屋前,身形摇摇晃晃,双颊酡红汇报道:“老祖,小瑜儿的准新郎官儿上门了,您的那一滴四品精血也用了......小安,这是来请您老人家照看一二。嗝儿...”

  庐屋里传来老者声音:“建安,你年少时候也是意气飞扬,现在为何落得如此酒色荒唐的模样?是老夫掌管大事,让你不快了,所以才和老夫赌这孩子气么?”

  谢建安忙惶恐道:“小安绝无此意,小安只是觉得累了,所以想要放松一番,绝无酒色荒唐之意啊...”

  庐屋里老者声音变得严厉:“满身酒味,满身**之息,女儿香,这还不是酒色荒唐?!”

  “老祖...小安错了,小安错了!”谢建安越发惶恐,连连磕头。

  庐屋里,老者声音又变得缓和下来:“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

  伱瞧瞧你这敛翼俯伏的样儿,真以为老夫看不出来?

  只是...老夫今年已经四百五十一岁了,还能有多长时间的命?

  今后这一切不还是你的?你急什么?”

  谢建安这才抬头笑道:“对对对,老祖,我...我这是在藏着呢,才不是酒色荒唐。

  再说了,有老祖在,谢家安枕无忧,我...这还不能享受享受嘛?

  这苦,都在年轻的时候吃掉了,现在想乐一乐。”

  庐屋里,沉默片刻。

  庐屋外,谢建安仰头笑着,他的笑并不天真,也不好看,就像正儿八经的儒生忽地变成了老流氓。

  无声,持续了数息。

  老者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小瑜儿那边一有问题,我就会立刻出手。”

  “多谢老祖,多谢~老祖!”谢建安忙磕头,然后又道,“老祖,这个...小安这个月想娶第五房,您看...”

  老者怒道:“这是第五房?这是第五十房吧?!”

  谢建安疑惑道:“老祖,这您就错怪我了,明明我就只有四夫人...”

  老者道:“你养在外面的不算?你这是一年三百十六五天,每天都想换个么?”

  谢建安眼睛一亮,笑道:“敢情好。”

  老者怒道:“滚。”

  谢建安顿时滚远。

  庐屋中,一个白发老者从帘缝里看着那滚远的身影,眉头微皱,又微舒展,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旋即,他把感知放在了远处内宅的庭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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