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返回,李玄只觉每一刻都充满了快乐。

  之前他有时候甚至满心阴霾,觉得自己是个怪物,而不是人。

  可现在他只觉那些阴霾都已消散,晴光每日照在他心头,让他感到暖暖的,让他明白自己其实一直是人。

  任何人孤僻了,独处了,总会感到寂寞和糟糕,总会感到性子古怪且扭曲,这并不奇怪。

  但此刻,他已不再孤独。

  他与家人一起用餐,听着母亲唠叨、父亲抱怨,逗着儿女,陪着妻子,见着朋友,哪怕是曹闻,林剑风也是不摆任何架子地去见面。

  他御车去往百花府,为昔日恩师曹书达扫墓。

  他迎接四方而来的客人,尤其是那许多秘武武者。

  他认真地为那些秘武武者讲解其中奥妙,讲解预防心魔的诀窍。

  他在讲的时候稍稍动用了几分精神,这使得他的声音就如同他的画一样,具备了镇压心魔的力量。

  哪怕轻微,但却给了那些秘武武者一丝“醍醐灌顶”的感觉。

  时间久了,暗网的秘武武者,相爷势力的秘武武者有不少都搬着小凳子,带着小本子前来“上课”。

  甚至还有江湖中人慕名前来

  然而,无论是什么地位的人,青王都很乐意去教导,去接见,去与他们说话。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用来形容青王或许再恰当不过。

  一个有德行又有本事的人,自然会吸引旁人来投靠。

  整个青木州,诸多人才全部开始往雄山县跑。

  对于这一切,颜辅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冬

  雪,似揉碎的云絮,一团一团地落下。

  雄山县银装素裹,相比几年前,这县子的繁华已可用“云泥之别”来形容,变化巨大。

  然而,颜辅京饮茶的地方却是没变。

  无论春夏秋冬,他都爱在那小亭子里饮茶。

  四季之景各有不同,岂因寒暑而避之?

  “相爷,青王来了。”

  有人前来汇报。

  颜辅京点点头,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容光焕发的男子。

  相比秋日刚回来,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好了许多,就连眸子里藏着的暴戾也消失了。

  颜辅京知道,青王十有**已经把“四魔形”也巩固了。

  这是何等天才。

  “坐。”相爷道。

  李玄便坐下,将拎着的一些茶叶搁在一旁,然后笑道:“义父无恙?”

  “无恙。”相爷笑道。

  这时候,小童上前,欲给李玄沏茶。

  然而颜辅京却淡淡道了声:“我来。”

  小童诧异地让开。

  颜辅京抓起茶壶,壶嘴儿对着李玄的瓷杯,缓缓倒下。

  茶水呈碧。

  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

  这水慢慢地淹过瓷杯,直到到了杯口,却还在往上涨。

  颜辅京神色不变,只是继续倒。

  没有任何意外,茶水溢出来了,溢的到处都是。

  颜辅京却还是没停。

  他好似不是倒水,而是要将茶壶给倒净。

  热腾腾的茶水流淌到了石桌边缘,又化作水线往下“滴滴答答”地落着,腾腾的热气在很快消散。

  小童满脸的不理解,却又不敢问,也不敢说话。

  李玄忽道:“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颜辅京道:“老夫亦是。”

  四字落下,茶壶之水已经倒尽。

  满桌狼藉!

  颜辅京问:“如何?”

  李玄长叹一声。

  颜辅京是在劝他,既在屋檐下,若是没有掀翻屋脊的力量就不要抬高了头。

  而这些日子,他太过高调,声名也太盛了。

  这对于心慈寺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颜辅京倒茶水倒的满桌都是,就是在告诉他“一意孤行,只会一片狼藉”。

  该隐忍的时候,就要隐忍。

  李玄知道颜辅京会劝他。

  他也在等颜辅京劝。

  现在,他则是起身,欠身道了句:“我明白了。”

  说着,李玄便拜了拜,转身离去。

  他背影萧索,甚至连背脊都微微佝偻

  自从相府离去,李玄便闭门不出,再不见客。

  而青王府里甚至有传,说青王于府中大醉。

  消息灵通之人很快将前因后果连了起来,从而得出了个结论:青王在避讳。

  避谁的讳?

  当然是心慈寺的佛陀。

  之前青王名声太显,如今他是向佛陀低了头,所以才隐忍,才憋屈地在家中饮酒。

  入夜

  田媛和赵晴雪各自带着孩子,巧儿和诗荷却是侍奉着青王。

  她们感受着那凶猛的攻击,似是同时感到了青王心中的悲愤。

  她们很理解。

  任何人都理解。

  可除了一个人“不理解”。

  这个人,自然是青王自己。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在看着山北道,王城的情况。

  他开始察觉到一些有趣的事。

  譬如,王城某处太后会在走入某个房间后突然消失。

  譬如,一些关键性的对话,总会因这种消失戛然而止。

  这种消失,和之前在云州以北与大雍交界处的青铜原边缘一般无二。

  李玄越发肯定,青铜原的人去到了王都,而这些人同时也将那种“混淆精神探查”的力量带了过去,以至于原本对他来说几乎是透明的王都变得多了阴影。

  可即便听不到王太后的关键性说话,他却从她们其他时候的态度,以及别的一些人处得到了零零碎碎的消息。

  太皇太后在叹气,脸上多了许多忧愁。

  王太后,这名义上也算他嫂子的女人则是放荡不羁,在用身体绑定着厉惊飞,然后则开始四处敛财增税,然后兑成黄金。

  这部分黄金会成为心慈寺的香火钱,部分则会继续装车往北地而去。

  他看到本来疯狂且傲慢的厉惊飞突然连走路都佝偻着背脊。

  厉惊飞,作为原谢枫下第一人,他自有他的骄傲,他疯狂傲慢,享用国母都很正常,然而走路佝着背却又为何如此?

  他甚至有一次从王太后口中说出了“修士”两字,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他恰好听到了。

  诸多线索汇聚起来,李玄直接得到了一个并不难推测的结论:青铜原有修士,修士一直需要黄金,而今年则不知怎么回事,他们格外的需要黄金,所以就直接来向大胤索要了。

  王家似是软弱的很,修士一要,他们就给了。

  换做王霸先在,若遇到这般不讲理的,好歹先做过一场。

  妖魔打得,修士打不得么?

  然后,李玄又知道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修士若就在青铜原,那么他们能够接受忽然崛起的佛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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