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十一章 凤佩之托(1/4)

小说:一品仵作 作者:凤今 更新时间:2023-11-07 11:02:38
  清晨,雾色刚散,一辆马车停在了城北的一间宅院外。

  暮青从马车里下来,见院外一株老枫树下拴着两匹战马,院门关着,里头正有人嚷嚷。

  “卢景山!你他娘的出不出来?不出来老子踹门了!老熊,你别拉我,老子今儿非要跟他打一架不成!”

  “算了吧,何必呢?”

  “何必?这都半年了,他还不肯见人,这算什么事儿!”

  “少说两句吧,你还不知道老卢的心思?”

  “我知道个屁!我知道他卢景山身在南兴心在北燕,那他倒是回去啊!他既不过江,也不做官,更不见人,这脾气闹得跟娘们似的,老子难受!”

  “唉!”老熊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侯天冲着房门道:“老子不懂啥叫忠臣不事二主,他卢景山懂,那他倒是出来教教老子啊!缩头乌龟一样地躲在屋里算怎么回事儿?合着就他忠义,我们都是忘恩负义?”

  “难道不是?”这时,卢景山突然出了声,语气嘲讽至极。

  侯天和老熊望向房门,见房门未开,曾经的战友如今竟不愿见他们一面。

  老熊面露悲凉之色,低下头去隐忍不发。

  侯天嗤笑道:“你闭门不出,外头的事知道多少?你可知他登基后杀了多少人,北边儿朝廷里的那些事儿,老子听着都觉得瘆得慌!想想老子如今还是光棍儿一条,怎么说也该给老侯家留个后,干嘛急着回去找死?”

  “侯天!”卢景山喝问道,“送都督渡江是为了还她的恩情,待她安然抵达江南就回去向大将军请罪,这话当初是不是你说的?可如今呢?你忘干净了吗?连大将军对你的知遇之恩也忘了?!”

  “没忘!可你不也躲在这儿,不想回去吗?”

  “老子是没脸回去,不像你们!”

  “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大将军了!以前他瞧得上沈明启那种阴险小人?现在那孙子可是御前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叫一个风光!你可以回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跟那孙子一样风光!顺道问问元修,沈明启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当初在盛京城外,他是不是故意放我们走的,一切只是为了江边那个局,是不是!”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从我们背弃旧主的那天起,我们就是大将军的敌人!战场相见,生死由命!有啥可怨的?”

  “老子被擒,半个字儿都不带怨的!可那亲兵该死吗?该死那么惨吗?沈明启那等手段阴险的小人该得志吗?”侯天扯着嗓子反问。

  屋里却静了下来。

  卢景山沉默了半晌,再出声时语气已然平淡,“大将军有苦衷,我信他。”

  “哦。”侯天的语气也淡漠了下来,“看来你十分惦念大将军,那又何必老死江南?大家兄弟一场,我和老熊帮你求个情,兴许圣上能放你回去。”

  “那你们呢?”

  “江边的事没弄清楚之前,我们不打算回去,心里有疙瘩。”

  卢景山听了,嘲讽地笑了声,骂道:“你们跟随大将军那么多年,这么轻易地就生了嫌隙,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背主求荣罢了。我们曾经背弃旧帅,就算有脸回去,也没脸再回军中,比起回去受人唾弃,当然不如留在这里高官厚禄。亏我卢景山以前还把你们当兄弟,真是看走了眼!用不着你们求情,我卢某人没脸回去,你们滚吧!不必再来!”

  骂声落下,屋里再没了声音。

  侯天盯着房门,拳上青筋毕现,老熊依旧低着头,悲凉之色更浓。

  “那你可愿到古水县去?”这时,一道清音从院外传来,伴着吱呀一声门响,暮青推门走了进来。

  侯天和老熊一惊,转身时,暮青已进了院儿里。

  “参见皇后娘娘!”两人赶忙行礼。

  暮青看了两人一眼,径自到了房门前,房门却紧闭着。她不急,也不催促,只是耐着性子等。

  此前,她曾和步惜欢商量过怎么安排卢景山,从古水县回来后,她曾抽空出宫来问过,那时告诉卢景山不必急着答复,她过些日子再来,可没想到朝中事情太多,一晃便是数月光景。

  如今她即将动身前往南图,一些未决之事也该定下来了。

  考虑了数月,卢景山心中显然早有决定了,他并未让暮青久等,没过多久便在门后道:“草民愿往古水县,为娘娘做个守门人。”

  “好,那你今日稍作收拾,明日一早自会有人送你。”

  “谢娘娘。”

  两人隔着门便定了此事,侯天和老熊站在院子里,半树枫叶探进墙头,一地残叶,满面悲凉。

  暮青再无他话,默不作声地出了院子,侯天和老熊跟了出来,骑上战马护在马车两侧,一同离开了卢家小院儿。

  半晌,院子里吱呀一声门响,一人布衣披发而出,深深地望了眼院门,向着车轮声离去的方向跪了下来,久久不见起身。

  磕头声没能传出院子,马蹄声却已听不见了。

  马车在城东的一座官宅外停了下来,门上挂着的黑匾上提着御赐金字——江北水师都督府。

  仍是三进的宅院,庭风却与盛京那座宅子不同,此宅青砖碧瓦,将亭石兽,劲松险山,处处可见阳刚之风,可一过二门,进了内院,风景便突然变了。甬道四周梨树成林,虚虚地掩着中间的一座演武台,一人正在台上舞枪,玄青袍,雪缨枪,劈扫挑刺之间碎点枝叶,晨辉洒来,寒光万点,零若梨花落。

  暮青淡淡地笑道:“好枪法。”

  台上之人猛地收势,转身望来,就此怔住。

  这一幕,曾入梦不知几多回,满树梨花,她在树下,目光落于他身,仍是少女模样。

  然而,满树梨花早已开过,他错过了季节,纵然她来时仍是乌发青衣,身后也已跟着人。

  章同看见侯天和老熊进了园子便敛了神色,仿佛方才眸中刹那间的火花只是凛凛枪光映入眼罢了,他跃下演武台,住枪一跪,拜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暮青负手远眺,见梨树园子后有座阁楼若隐若现,不由收回目光,佯装不知。

  却听侯天在后面咦了一声,“咦?这演武台瞧着眼熟啊……哎?园子后头有座阁楼?这跟江北那边的都督府挺像啊……”

  章同起身后低着头,脸有些烧红。

  老熊咳了一声,暗中拿胳膊肘儿怼了怼侯天。

  侯天皱着眉头道:“有话就说!怼我干啥?大老爷们,扭扭捏捏的!”

  “……”老熊闭着嘴,表情有点扭曲。

  暮青转身就走,“刘黑子在何处?把他也叫来花厅一聚,我有事说。”

  今日休沐,刘宅离此不远,章同命亲兵前去传唤,刘黑子匆忙赶来,见暮青坐在花厅上首用茶,赶忙见礼。

  暮青有些日子没见到刘黑子了,还真有些想念。比起刚从军那年,刘黑子长高了不少,纵然腿脚有些不便,往人前一站,也有几分武将的英气了。暮青心下感慨,刚赐了坐,便见刘黑子面有疲态,不由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刘黑忙又起身回话。

  侯天笑道:“怎么没事?这小子的兄嫂来看他,住在他府里有些日子了,正给他说亲呢。”

  刘黑子面红耳赤,扭头瞪了侯天一眼,小声道:“侯大哥,就你多嘴!”

  侯天哈哈大笑,暮青却皱了皱眉头。侯天不知情,但她知道,刘黑子的爹娘死得早,兄嫂嫌养他吃力,便打发他从了军。当年五胡叩关,西北征兵,江南儿郎不擅马战,人人都说到边关就是送死去的,他的兄嫂却还是将他撵出了家门。如今他回来了,兄嫂倒来看他了,还给他说亲?

  暮青心下冷笑,对刘黑子道:“坐吧,你的事待会儿再议。”

  刘黑子应是,忐忑地坐了回去。

  待刘黑子坐定,暮青收了收心神,将去南图的事一说。

  章同的手一抖,茶水哗地洒在了袍子上,其余人尚在震惊中,他却顾不得烫,起身说道:“去不得!南图有夺位之争,岭南王有不臣之心,此时南下无异于往虎狼的笼子里钻!”

  暮青道:“时局所迫,我已和步惜欢商量过了,待瑾王回来便随他一起动身。”

  “他怎会准你去!”章同怒问,见暮青的目光淡了淡,一腔怒意便硬生生地憋了下去。

  “此事是我提出来的,也是我说服他的,世间有许多事不是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暮青低头品茶,一缕青丝垂来,若细雨飘在淡云后,雨后青山翠陌依旧,仍是寒春时节。

  章同默不作声,想反驳,却终究没有说出口。看得出,圣上待她极好,纵然她已嫁做人妇,却不约束她绾发,也从不将她拘在宫中。这半年来,看着圣上为她做的一切,他本已放下心来,今日却忽然觉得圣上这么纵着她也不见得是好事,像去南图这种事怎么能被她说服?

  “我走后,步惜欢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们了。”暮青扫了眼在座之人,最终看向章同,解下腰间的凤佩,郑重地道出了今日的目的,“我能信任的人不多,只有你们可以托付。圣上亲政以来,何家一再掀起事端,二十万水师驻扎在江边,如枕边埋雷,不可不防。我走之后,若无兵险倒也罢了,若有,准你们便宜行事,万不得已之时,执此凤佩,可斩乱臣!”

  斩字一出,其音如在齿间磨过,不见刀锋,已闻血腥。

  在座之人皆神色一凛,章同盯着暮青手中的凤佩,眼底涌起波涛,久久难平。

  听闻在战乱时,帝王对臣子有重托,龙佩可抵玉玺,而凤佩则可抵凤印。但纵观前朝旧史,帝后动用龙凤佩的事少之又少,凡用之,必在家国存亡之际。

  章同不肯接,苦劝道:“你可要三思,动用凤佩,不出事则已,如若出事,我们奉懿旨斩杀朝臣,你必担祸乱朝政之罪,朝中想你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多得是。”

  暮青嘲讽地扬了扬唇角,平静地道:“真有那么一天,不过是废后,我不在乎,我只要他平安无事。”

  章同颇受震动,定定地看了暮青许久,最终闭了眼。这一闭,关上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待他跪接凤佩时,称呼已改,“微臣领旨,以命为誓,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托!”

  暮青将凤佩郑重地交到章同手中,随即扫了眼其他人,问道:“你们呢?”

  刘黑子抱拳一跪,沉声道:“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托!”

  侯天却古怪地扯了扯嘴角,问道:“娘娘敢用俺们?”

  暮青问:“为何不敢?”

  老熊转过头去,目光黯然,“俺们贪生怕死,背信弃义……”

  “你们若是背信弃义,世上当无忠义之士。”暮青笑了笑,目光却不像是开玩笑,“你们早就做好背负骂名的准备了,不是吗?”

  半年前,步惜欢封赏有功之士,卢景山当殿求去,老熊和侯天却领了封赏。那时步惜欢还在立政殿理政,两人下了朝后就到立政殿内陛见,也提出了去朝之意。

  步惜欢事后告诉她,这两人没当殿求去是为她着想,他们虽是西北军的旧部,但既已南下,在天下人眼中便是择凤为主。皇帝亲政,封赏功臣,皇后的嫡部当殿求去,这无异于打帝后的脸。老熊和侯天担心公然求去,皇后在百官眼中会沦为笑柄,于是事后才表明去意,希望步惜欢给他们安排个闲差,让他们慢慢淡出朝廷,这样既不违背他们的心意,又可顾全她的面子。

  她对二人求去并不意外,只是感慨他们的心意,于是便答应待封赏的事情淡了,再找事由将二人调职。

  可就在此时,北燕朝中不断地有消息传来。

  沈明启非但没因事败受罚,反而得到了元修的重用,官拜正二品督察院左督御史,掌朝廷及地方的监察大权。此人阴毒,那天阻止渡江不成,便一箭射杀了元老将军,嫁祸给步惜欢,而后又一不做二不休,将所率领的禁军残部斩杀,孤身一人护送遗体回京,在城门下负荆请罪,不仅蒙骗了元修,也蒙骗了整个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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